乌海市:一座城和几代“外来”的建设者
原标题:乌海市:一座城和几代“外来”的建设者
乌海是个移民城市。20世纪50年代,随着乌海地区大规模的开发建设,由各族人民组成的建设者,从祖国的四面八方而来。他们中间,有世代生息在内蒙古地区的农牧民,有来自东北工业基地和沿海地区的工程技术人员,有来自晋冀鲁豫、京津沪宁等大中城市的知识青年,也有因逃荒等原因来的人们……不同民族的人们,操着不同的语言或口音,在这里扎根、成长,将聪明才智和辛劳汗水,汇集凝聚成乌海人勇敢、勤奋、豪放、诚信的性格品质,同时也构成了这座移民城市最初的人口结构。
几十年后,随着城市的发展和人口的迁徙流动,乌海的知名度越来越高,奔赴这座城市、留在这座城市的“理由”也越来越多,广纳四海、荟萃八方的乌海人都从哪儿来?他们在这里扎根生存的理由是什么?为此,记者采访了多位乌海人,听他们给您讲一讲。
“我为建设乌海而来”
记者见到孙凤山的时候,他正在市人民公园锻炼身体。听说记者的来意后,他高兴地回答:“我是为建设乌海而来。”今年81岁的孙凤山原籍河北省保定市,1969年转业到地方,被分配到原乌达矿务局机修厂当了一名检修工人。
“来的时候是一个人,多少年过去就拖家带口了。”孙凤山笑着说。他记得,自己刚来的时候,乌达还是一个刚刚因煤炭资源开发而建设起来的小镇,天南地北的人都有。孙凤山住在一位老乡家的凉房里,同住的还有两位从四川来的小青年。“我参军时所在的部队主要以京津冀地区的人为主,当时还很少见到南方人,闲着没事儿就爱跟他们聊天,听他们讲南方的风俗习惯、生活方式。”孙凤山说。
孙凤山记得,四川朋友说,乌达虽然干旱,但冬天住着却比家乡舒服,因为家家户户都盘了炕,烧煤炭过冬。这种体验,身为北方人的孙凤山当时并没有太多感受,直到数年后他到南方出差,在一个小雨霏霏的冬日里住在没有取暖设备的招待所里,才体会到南方人所谓的“冬天冷”是什么概念。
“回来后,我专门骑自行车去看望其中一位四川朋友,当时我们已经分别调到了不同的单位。我跟他说,果然北方人不适应南方天气,还是要住在北方才行。他笑着说,我南方人也不适应南方天气啦,得待在北方才行。”这句话让他记忆犹新。
孙凤山和他的四川朋友们在乌达扎了根,成了家,户籍转到了乌海,多年过去,早把他乡作故乡。
今年88岁的王世明老人是原乌达矿务局的退休干部。1959年,王世明从北大荒来到乌达支边。他至今还记得,当时的乌达矿区,几十里没有一棵树,更没有一块绿地,吃菜要靠外地支援。
但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,王世明坚持留了下来。他工作了几十年,退休后也没有离开。他原是湖北省黄冈市黄梅县人,是标准的“南方人”,但却扎根在了西北小城。
“那时候我搞宣传工作,经常徒步到各个生产矿区去采风,见过很多的人和事,天南地北的人都有,各种语言和文化交织,大家都是为了开发建设乌达煤田来的,五湖四海的人,为了同一个目标。”王世明说。
在乌海这座移民城市中,像孙凤山、王世明这样为建设乌海,从外地奔赴而来,并留在乌海,成为乌海第一代居民的人有千千万万。据资料记载,仅在1959年“万人上山夺煤大会战”期间,乌达矿务局与桌子山矿务局就先后吸纳上万人参与生产建设,大批工程技术人员从大同、开滦、鸡西、抚顺、鹤岗等10多个老矿区前来支援,全国各地有21个省、市、自治区的劳动者云集到了乌海,当真如王世明老人所说,“五湖四海的人,为了同一个目标走到一起。”
“像风滚草一样活着”
冯秀英今年78岁,她说自己是逃荒来乌海的。冯秀英是河南省信阳市光山县人。有一年,家乡遭灾颗粒无收,很多人投亲靠友,寻找出路。
冯秀英当时只有14岁,父母早逝,她跟随堂叔一家生活。堂叔嘱咐堂姐带她去包头寻找一位远嫁的姑姑,说“口外”有的吃,生活能好一些。
当时,她并不知道“口外”具体是指哪里,如今想来,大约这“口”指的是长城关口,“口外”便是指长城以北的广大地区。冯秀英跟着堂姐到了包头,却没有如愿找到姑姑,听说姑姑一家迁去了长春,但姑父的弟弟还住在当地,冯秀英姐妹年纪太小,不想再长途跋涉去东北,便在这位亲戚的接济下留了下来。
“那时候,有到包头招工的,我姐姐岁数够了,就跟着走了。我在包头生活了两年后,亲戚给介绍了对象,也是在部队当过兵的,家在山西,我嫁去了山西。结婚后丈夫又调到海勃湾,我就又跟着一起来了。”冯秀英说。
冯秀英在乌海生活多年,见过沙漠里的风滚草。她觉得风滚草很适合形容自己,“就像那种草一样,随风滚动,哪里有水就在哪里生存下来。”她说。
今年86岁的老人安永广也记得年轻时候的艰辛岁月。1959年,年仅24岁的安永广从家乡来到卡布其。“你知道什么是盲流吗?”安老问记者,“盲流就是盲目流动,既不知道去哪里,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。”他说。
恰逢当时石灰石矿正在招工,于是,他主动上前询问:“你们这里要不要工人?”负责招工的干部说:“要,当然要!吃得了苦就要。”
于是,安永广在卡布其石灰石矿当了一名工人。当时石灰石矿还在建设阶段,没有住所,前期只能住在地窨子里,冬天阴冷夏天潮湿,没有水不能洗澡,他和工友们浑身长满了虱子。
有的工人吃不了苦,干脆行李卷也不要就不辞而别,继续“流动”,但安永广不当“逃兵”,他说,搞基建哪里不辛苦,这些苦我吃得了。
安永广在石灰石矿干了一辈子。从普通工人干到“技术大拿”,再到光荣退休,他见证了卡布其石灰石矿的蓬勃发展,见证了它作为包钢主要辅料基地为祖国冶金事业作出的巨大贡献。
“此心安处是吾乡。”老人们这样说。无论来自哪里,为什么来,这座城市,这片热土都成了他们的家乡,他们在这里扎根,延续血脉,用辛勤的劳动和汗水建设浇灌这座城市,他们曾经是城市的客人,如今却是城市的主人。
“回到家乡,幸福感就回来了”
2002年,张丹从陕西某大学毕业后,一心想到大城市闯一闯。
张丹独身一人到了北京,找了一份物业公司内勤的工作,其实就是“打字员”。当时电脑尚没有进入寻常百姓家,“会电脑”成了张丹的敲门砖。
在物业公司工作的时候,张丹做好了“北漂”吃苦的准备,但日子其实过得还可以。“那时候物业公司有宿舍、有食堂,员工宿舍和工作地点也非常近,同龄人非常多,其实挺开心的。”张丹说。
过了一年后,张丹不再满足物业公司单调的工作和微薄的工资,跳槽到了一家出版社,但这一次,她就要面临自己找住所的窘境了。“那时候我才意识到,在北京租房子有多贵。那是2003年左右,我的工资实习期只有1500元,但租房子就要800块。”张丹说。
“住在半地下室,就像大学宿舍似的,管理很严格,安全问题不用担心,但房间里没有电源,房东怕租客在房间里煮饭,所以没有设电源,手机充电都得去值班室统一充。”她说。
熬过了一段实习期后,张丹的工资多了,也从地下室搬到了地上,但却距公司非常远。“你见过早高峰的公交车吗?根本挤不上去。”她说。
尽管工作不错,薪水也不错,但张丹坦言,那段时间,她觉得一点幸福感都没有,“可能是孤身在外很想家,也可能是我的能力有限不能让自己提升更快,无法改善自己的生存环境,但不管咋说,我还是一点幸福感都没有。”
2008年,张丹终于决定回家。她参加了公务员考试,回到乌海,工资水平一下降到了之前的四分之一,但有家人陪伴的幸福感一下子就回来了。
“外面的风景再好,我却总有游离感,只有回了家才觉得坦然。幸运的是,我赶上了家乡的大发展,城市面貌越来越好,转型升级越来越快,尤其是打造全域旅游后,我招待了几次北京的朋友来玩,他们都很惊叹咱们这里沙海山城交相辉映的景观,觉得我回来很对。”张丹说。
“为了爱,可以奔赴万里”
江苏姑娘小京在海勃湾区开了一家画室,教小朋友学画画。今年是她来到乌海的第五年,她告诉记者,如果不出意外,她还会在乌海继续待下一个五年、无数个五年。“我是为了男朋友来的呀。”这个南方姑娘笑眼弯弯地说,“我男朋友在蒙西煤焦化上班。”
小京和男朋友是大学同学,她告诉记者,大学时期他们就谈论过将来要到哪里生活,她希望说服男友跟她一起回江苏,但男友却有很多的顾虑。
“开始我只以为他是怕不习惯南方的生活才发愁的,后来才知道,他是觉得家庭负担比较重,自己如果去了外地发展可能照顾不好家庭。”小京说。
小京告诉记者,男友是家中独子,父亲在他初中毕业后就去世了。奶奶跟他们一起生活,有严重的关节炎,行动坐卧都要靠人照顾,父亲去世前,母亲是全职照顾奶奶的,但由于父亲去世断了经济来源,母亲便找了工作上班,奶奶只能靠姥姥和姥爷帮着照顾。
“我当时其实挺感动的,他能为了奶奶和妈妈考虑这么多,我觉得他这个人真的挺好的,我想那要不就我去乌海吧,我还没去过沙漠呢。”小京说。
如今,小京已经在乌海生活了5年,今年刚刚装修好自己的新房,原本打算8月份办婚礼,但考虑到疫情又推到了年底,“正好我去年春节也没能回家,今年年底如果疫情防控形势好转,我就回家结婚。”小京说。
在小京画室的隔壁,“川妹子”陈江娥开着一家“杭州小笼包”店,看到记者想要采访,急忙摆着手红着脸拒绝:“别采我,别采我,我不爱上电视。”
记者问陈江娥为什么来乌海发展,她笑嘻嘻地用眼神眯了一下正在换煤气罐的高大丈夫,小声说:“给他骗来的。”
在乌海,像小京和陈江娥这样为爱奔赴而来的姑娘实在不少。也有许多小伙子为了心爱的姑娘愿意到这里来发展。
快递员小葛就是其中一位,2017年河南小伙儿小葛和女友薛敏在天津打工时相识,确定关系后不久薛敏就提出回家乡发展,小葛二话没说就跟来了。
“我觉得喜欢她就应该支持她,她想回家我就跟她回家呗。”小葛说,“你还别说,回来也挺不错,乌海这座城市不排外,只要肯下辛苦,总能挣到钱,别看我现在送快递挺辛苦的,但每月收入不低,买房也差不多够了。”
记者在采访中注意到,许多外来的年轻人都觉得,乌海是座包容性很强的城市。“我以前也在很多城市打过工,也曾经遭遇过地域歧视或者被本地人排斥,但乌海这座城市很好,这里有操着各种口音天南地北的人们,只要踏踏实实好好工作,本地人很尊重每一个劳动者。”小葛这样说。
“乌海是个好地方”
罗伟丽是个爽快的甘肃女子。她黝黑瘦小,说话快人快语。在乌海多年,她学了一口本地话,很少人能听出来,只是偶尔表示疑问的时候,还是会用“组撒”,才能听出来她地道的甘肃口音。
罗伟丽说,她20世纪90年代就在乌海打工了。干过家政,当过月嫂,在超市卖过货,在电器城当过推销员,现在是一名保险业务员。
“乌海是个好地方呀,地级市哩。”罗伟丽说。“以前来乌海,是因为我家乡穷,在乌海打工能挣到钱,现在来乌海,真是因为乌海美。”她说。
罗伟丽的丈夫和孩子早就跟她移居到了乌海,在乌海买了房,孩子也落了户。“前几天我去问了社保,准备把我们俩的户口也迁过来,在乌海交社保,退休了也能拿退休金啦。”她说。
如果说,第一代乌海移民们都是为了支援建设乌海,或者迫不得已为了生活来到乌海的话,如今的乌海移民则很多都是“主动”留下的。无论是为了这座城市厚重的人情,还是为了这座城市美好的风光,总之,在这座年轻却颇具生机的西部小城中,他们找到了属于“家”的味道。
这种“家”的味道海纳百川,就像遍地盛开的美食餐馆一样,天南地北的味道你都能找得见;这种“家”的味道包罗万象,就像林林总总的各种习俗,五湖四海无论哪里的文化都能融到一起……
这就是一座城市的魅力。